朝阳般绚烂的生命（最后阶段）

杨凡

朝阳般绚烂的生命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 ----记新疆喀什市公安局巡警章雷

　　杀人啦！

　　随着一声人的喊叫，菜市场门口哗啦一下子涌出许多人，如同宣泄的洪水，让章雷猝不及防。

　　人们惊慌失措地夺路而逃，章雷却一股劲地怎么也挤不进去。人流潮水般涌出，一位大娘被挤倒在地，章雷赶紧上前扶起，大娘紧紧拉住他的手说，孩子，别进去了，进去也是送死啊。那个坏蛋已经杀红眼了，你一个人不行啊，太危险了，还是等你的同伴到了再进去吧。

　　他搀住大娘送到大门外，丢下一句：我是警察，我不能不管！转身继续向里拼命地挤去。

　　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夏季的清晨。

　　解放南路菜市场人头攒动。市场门口坐着两排蒙着褐色面纱的维族妇女，面前摆着自制的酸奶，酸奶上结着一层厚厚的乳黄色奶皮。市场中心堆放着翠绿的黄瓜、大红的西红柿、橘红色的胡萝卜等各色菜蔬，如同刚被掀起盖头来的姑娘般鲜嫩艳丽，诱惑着人们的眼睛，靠西边一排的铁钩子上悬吊着被剥了皮的羊只，新鲜的血腥气息鼓荡着人的各种欲望。

　　 一位大嫂在羊肉前驻足，端详了一会，最后说：买两斤羊肉。

　　 肉贩土拉洪熟练地割下一块，撂到秤上，然后将肉甩给大嫂。土拉洪蓝色眼珠上布满红色的血丝，一晚无眠，赌博输得精光，他刚喝了一瓶伊犁特，这阵酒劲只往上翻腾。

　　大嫂只顾低头看羊肉，如果她抬眼看看这眼珠冒出的凶光，说不定今天的悲剧就不会发生。

　　她把肉翻个看看说，这块肉太肥了，能不能把肥的去掉一点？

　　土拉洪恶狠狠地嗯了一声，那双深陷在浓眉下本来就不小的眼睛，此时瞪得比牛铃铛还要大：要也得要！不要也得要！大嫂这会儿才看清了这眼珠子的内容，畏惧地说，我不要了。低头赶紧离开。

　　什么！说不要就不要了？我割下来了给谁？！土拉洪持刀逼了上来。大嫂恐惧地连连后退，说我不要了，我不要了！说完转身就跑。

　　土拉洪大早第一笔生意就做不成，这输光的钱怎么办？他一怒之下赶上前去，不由分说一刀捅进大嫂后背，大嫂立即倒在血泊中。

　　旁边一个老大爷大吃一惊，厉声质问：你怎么可以随便杀人呢？

　　土拉洪瞪着眼睛说，我杀的就是你们！说着就冲上前去刺中老大爷胸部，周围的人群尖叫着四处逃散，红了眼的土拉洪见人就捅，连续又有六个人倒在血泊中。

　　血花四溅，已经失去理智的土拉洪挥舞着刀追赶着逃跑的人群，见到迎面而来的章雷愣了一下，然后狞笑着说，哈哈，警察，来送死吗？说着挥刀就朝章雷刺来。手无寸铁的章雷毫无准备，可也没有想到退却，他用手中的对讲机和土拉洪搏斗起来。

　　穷凶极恶的土拉洪持刀连续刺中他的左胸锁骨、胸部，鲜血渗透了他的警服，他仍然紧紧抓住罪犯不放。等战友们赶来铐住土拉洪后，他才松开手轰然倒下。此时，他身上已经被刺中了六刀，血流如注。

　　120凄厉地呼叫着急速地把他送往医院，战友们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去医院的路上流尽了最后一滴血，21岁的章雷，轻轻地吐出了最后一口气。

　　这是几年前发生在这个边陲古城里的一起恶性刑事案件。

　　去年夏季的一个清晨，我走进了这个菜市场，听朋友给我说着章雷的故事，用心追寻着章雷的身影。

　　章雷牺牲前，离转正还差两个月。十个月前他从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公安司法学校毕业，被分配到喀什市公安局巡警大队工作。看着其他同学去当刑警，他满心的羡慕。自己整天别个对讲机，满世界地溜达，不是抓小偷就是逮小摸，和站在马路上灌废气的交警一个等级，全是“马路天使”。但他再想想还是很满足的，还有两个月就可以转正了，再往后存钱买套小房子把爸爸妈妈接来，他就可以天天和他们在一起了，他是独生子女，得给父母养老。

　　他牺牲的那天早晨，刚从邮局把给妈妈买的药寄回去。

　　 接到噩耗的母亲怎么样也不相信儿子就这样离她而去，“儿子！……”一声凄惨的哭喊震撼了所有人的心，母亲昏倒在独生儿子的身上。

　　苏醒过来的母亲不再号啕，流着眼泪轻轻地解开儿子的警服，颤颤微微地抚摸着那一个个创口，轻声问，雷儿，你疼吗？一定很疼的。我让医生给你缝上，过几天就会长好了，就不疼了。啊？你还记得小的时候，你得病发烧，妈妈就这样守在你的身边？今儿你长大了，可把媳妇还没有给妈找回家呢，你怎么就可以离开我呢？……

　　在场的战友们无不痛哭失声，齐刷刷地跪倒在母亲眼前，哭喊着：妈！我们都是您的儿子！

　　 肃穆的追悼会上，章雷穿着整洁的警服静静地躺着，流干了鲜血的皮肤近乎透明的白皙，一面鲜红的国旗覆盖着他的身躯。

　　母亲默默地流着永远也流不完的眼泪，坐在儿子身边，紧紧地抓着他的手，不转睛的注视着儿子。生怕儿子再次离她而去。

　　门外，卖冰棍的王阿姨来了，她有儿子却被媳妇赶出家门，是章雷在照顾她的生活；小穆兵牵着爸爸的手也来了，是章雷哥哥找回了离家出走的他；双目失明的阿力昆大叔也柱着拐棍来了，他迷路是章雷叫出租车送他回家；安拜儿大婶也来了，每天她的凉粉摊子都是章雷帮她收拾帮她推车回家，可是从来不肯吃她一碗凉粉……

　　章雷上路了。战友们陪着他再次踏上他日常巡逻的路段，寂静地穿越过这些曾经留下他无数足迹的大街小巷。

　　街道两边的白杨树依旧笔直挺拔，街心的月季花依然艳丽多姿，恢复了平静的菜市场秩序井然……只是今天，和鸟儿一起醒来的这个清晨，街道两边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，他们胸戴白花，眼含热泪，举着自制的挽幛：章雷，你是人民的好儿子！章雷，一路走好！章雷，你是好样的！……

　　母亲再次泪如雨下。她泣不成声地说，儿子，妈妈的好儿子，你看到了吗？你听到了吗？妈妈为你自豪和骄傲！

　　我听朋友述说着，眼泪潸然而下。

　　在这个清晨，菜市场人流川息，和平安详，初升的阳光映照着每一个清新鲜活的面容。新的一天美好生活又开始了。

　　天边一丝血红的朝霞在我眼帘轻轻滑落，霞光中，年轻的章雷在对我微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