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窗见
星沉海底当窗见,有时心灵的感应比目光更准确,遥远。窗外又是一波寂寞云天,每个人都有一段悲伤,想隐藏,却在暗夜里生长,欲盖弥彰。孤独的棒喝,把寂寞当针来磨,研磨出短促的电光石火。想一想,木化石,石化玉,笼覆的都是千年的命运。闭上眼睛,试着在一种空怀状态里倾听,聆听到大自然里一些细微的声音,正是寒冬深处的勃勃生机,有时候,对于生命的热爱和信仰的忠诚,只需要一个很单薄的理由。寒夜漫漫,我还未找到一个恰切的词来形容时光。黑夜随时像一只沉默的大象走进房间,轻抬一只脚,就踩碎了我的幻想和骄傲。伏案在桌,写下诸多没有根柢的,生命的死水微澜。躬身成一个大大的问号,把文字一遍遍排列了,又打乱,总是欠缺了什么似的走成困局。即使套用别人的文句,也还是令人意怯的啊!为写而写的文章,文字的生冷硬涩从不亚于寒冬的冷风割面,真是弄文罹文网!
那段日子,我竟然听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声音——一只把孤独和寂寞叫出来的鸟。
也是深夜里独坐,很多惯常的声息渐渐隐没了。隐隐约约听到“唧唧”几声啾鸣,侧耳细听,又若有似无地沉寂了。难道是我的幻听?很像某种昆虫的声音,这样的寒冬,什么样的虫子会醒着,我否定着。也许是邻居家的小孩养的蝈蝈叫呢,把不准蝈蝈的声音,所以才这样推测。
初始,也就漫不经心的淡漠了,毕竟这声音来的太莫名其妙。在某个深夜,所有的人都睡下了,又听见它“咯咯”地笑了两声,似乎正如自己的推测,它是躲在墙角处,某个不愿冬眠的虫子。这样一而再,再而三,便确信这声音的确是存在的,但终究不识啾鸣者的庐山真面。
窗外,有一棵高大的杨树,一株倾斜的老柳,难道上面真的有一窝鸟?这样寒气逼人的季节,鸟儿也要孵化吗?繁殖和孵育应该是春天发生的事情,我又否定着小鸟的来临。冬季留下的鸟儿本来不多,在夜里鸣叫的更是稀罕。但窗外的声音还是时断时续的,尤其,静夜无声时,它的声音探头探脑地出现了,像睡梦里不由自主地呻吟,撩拨的我又开始想象:它是谁?谁又是听懂它孤独鸟语的那个人?
同屋的人,有的抱怨邻居那只黎明打鸣的公鸡,搅扰了清晨的美梦。有的提到那两只鹅司狗职的老鹅,一点动静,就扇着翅膀多管闲事地飙起乌鸦嗓。却一直没有人在意过,这个微渺的声音——在别人的醉梦里了无凭据的一种声音。
整个冬天,这个声音就与我捉迷藏,像以寒夜的黑蒙住我的眼睛,让我猜猜它是谁。也许是一只不安分的昆虫,也许是一只还在扎着翅膀,张着嫩黄小口学叫唤的鸟儿,悄悄说着那夜的黑。
为了一窥真容,白日故意绕到树下探寻,除了瘦筋筋的虬枝老杆,真的看不到那个自以为是的鸟窝。真是虚妄!难道仅仅是从我心里飞出的一只鸟么?一只寒夜唱歌的鸟。
是不是有些神秘?作家史铁生说:“如果是一个独特的灵魂,你能认出来,如果是一个平庸的灵魂,你可能就认不出来”。我想这种相认一定是双向的,互逆的。在我认出它之前,还要洗净那件灵魂的外衣,那上面沾染了太多人世的俗气。
多么好的素材,如果作家伍尔夫在世的话,她肯定能写出一篇意识横溢的《寒夜生歌》,与那篇《墙上的斑点》相媲美。
随着时日的推进,我已习惯了它的声音的存在。尤其,一个人很孤独无助时,那个声音轻柔地飘来:你也在啊!那是与你此时此刻心灵多么相契合的声音,透入人的躯壳,然后把人的躯壳抛开了,像一个柔弱的声音对另一个柔软心灵的告慰,让寒夜固有的僵冷一下子动了表情。它怎么会是无缘的存在?余心悠然神往,这个把我的灵魂轻轻举到高处的声音。
在强悍的黑夜面前,我常常有失去重心的迷失,一种与生俱来的诗意脆弱。这种声音让我升起蚂蚁撼树的敬意和悲壮:一只小小的蚂蚁,不在于它是否可以真的摇动大树,而在于它敢于挑战,也许会以不同的方式,哪怕爬上大树的顶端,把大树踩在脚下。或者,仅仅是托举过大树的一片落叶,只是证明自己也是为理想而战的斗士。
每一次,寒夜里倾听,辨认它的声音,竟然是渺小如蚁的自己在积攒生命的能量。
其实,早已把它当成自然界的一只鸟儿了。那声音从青涩里有了变调的成长,一递一声里恍然觉得它羽翼渐丰,正欲展翅飞翔,试验着那折叠了太久的翅膀呢!
它的声音不唯响在黑夜了,即使在白天的喧闹里,也能窃听到它的声调,只是不识它是谁。在精神灿烂的日子,它也许是把诗情引向碧霄的晴空一鹤;也许是报来春色的江南第一燕;也许是从窗外忽闪闪飞过的群鸟中的一只,开了七窍之心,丰富了七律之音,便将美好的声音送往晴空和月下。
在树荫,在田野上,在深邃的夜空里自由飘荡着我一生所识的那些荆棘鸟、极乐鸟、不死鸟、红尘鸟??????被生活所唤醒的重心,也正是唤醒世界的,一切都将不会再是无缘的存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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